Saturday, June 07, 2008

小旅行--老城突圍 (之三)


生活的較量從窺視開始。但若無心於高下,我們總等著衡量什麼。

捨棄造訪古蹟、遠離愛熱鬧的人群,府城的深處還有哪裡值得探訪?

這個問題是主辦單位拋出來的,我決定將它留給在路上的自己。
老實說,這樣隨性的行程反而帶給我更大的壓抑,我像老府城,掙扎地要找出活下去的方向;更像飄浮在暗處的鬼魅,到處衝撞卻迷失出口。

你執意要看到的,它就會出現在眼前。你刻意構築的,那就是你僅能的描繪。這樣的局限性、對認知表象世界的敏感,常困擾著旅途中的我。儘管已經在路上,我卻一點也沒有把握可以看出另一個物像的困頓。

但我總要看出去,就算是這樣的觀望會帶著幾分覬覦與無助。


離開火車站踏入台南前,我在火車站旁的櫃檯要份市區街道圖。
地圖上標示的主要幹道,以環狀輻射劃開不同繁榮的區塊。在大小不一的區塊內,除了小景點就是完全的空白。

空白可能是荒蕪,也可能是無法陳述。


在府城,走入空白就等於進入市井小民生活的核心。

這個城市的特色,就是將不同時期的房子一起擠在侷促的土地裡。領隊舒國治先生詳細地為大家解釋綠色日式建築的特色,我的眼光卻不自禁地飄往角落的閩式屋簷去。它們不彼此睥睨,它們只是隔著一個不至於擦撞的距離共生著,前方暴露著半拆的慘白磁磚,易搭易拆的鐵皮屋則是現世速成的產物。

多麼令人喘不過氣的組合,凝聚多少矛盾。

我突然好奇地想問:老府城的居民到底用多少時間包容這樣的衝擊?如何緊貼著巷弄將大伙糾結在一起?畢竟這裡與我熟悉的情況有些不同,在家鄉,閩式的院落常是佔地自成一方,日式的樓房很少,多半傾圮而被拆除,我們悠閒地讓出一個空間互相觀望,而且彼此互有消長。這樣的方式隱藏著冷淡與退讓。




但在老城活躍的深處,並沒有刻意拉開的距離。如果時空從新被估量,我想我會在這看到耐心的等待。

時間可能拖得很長,將所有差異記錄交疊一塊;也可能切成短短一截,我們看到的就是我們必須承受的倉促。很幸運地,府城在時間上不是一個狹隘的地方。從曲折的天井或是屋簷的弧角看出去,濃縮的過往生活就在眼前。

好幾次,我看進巷弄的老屋內,簡單的陳設與隱藏在陰影下的老人,或乘涼或凝望。你不會覺得被注視,因為老人們的眼神早已消融在看不見的遠處。路過的我常差點就張嘴把問候脫口而出。

但終究,我吐出的只是卡在喉頭的沉默,或者,我根本搞不懂自己想說些什麼。

淌進門的光線照著褪色的桌椅,就像浮貼在牆上的褪色照片。
生命自有它的張力繼續下去。


想到此,突然發現一路上的許多老房屋正透露著這樣的力量。而且這些屋子依然住著人,依然生龍活虎地呼吸著。

比如說,某一人家的屋頂就能使你望著發呆半晌。多方的屋簷交錯地往天際發展,仔細一看,還有一對平行線隱藏在櫛比鱗次的排列中。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是屬它不吝惜於讓出天空,優雅的美不會因為生活的壓迫而被捨棄。


或是你可以站在巷弄轉彎處,訝異地發現旁邊的民居竟然可以斜切出一個小小院落與小小陽台。其間高大的落地窗又毫不掩飾地守著街巷的一舉一動。我記得當我們一大群人站在這棟房屋下品頭論足順便休息時,屋主帶著機伶的眼神從附近走回家,碰地拉開紅色鐵門又轟地闔上。錯愕間我知道這裡還充滿生息。


隨著都市發展,主角走下台變成幕後的聲音。真正的生活或許本來就無法言明。過往輝煌的地方常被老天爺最欽點中,令符一下任其荒涼老去。它們的存在是噤聲的對抗。至於敵人是誰,它們沒有選擇的權利。

我們則是調皮的小孩,無意闖入沉默已久的私人禁地。鏽蝕的骨架、剝落的屋瓦、落滿灰塵的窗櫺,誰也不確定它是否會在你一轉身後,靜靜地塌成一堆殘牆。屋外的防空洞早被蔓草遮覆,庭院的龍眼樹倒是茂盛如往。

老城下走進走出。
我想,讓過去留在它活躍的彼刻,就是空白存在的意義吧!


兌悅門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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