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, September 22, 2011

生命中的新人物


過去那個八月,過得非常地戲劇。

前半個月,在持續瘋狂散步中,癡癡地倒數某個重大事件的到來。白天多半漫長無邊,日光常是伴著平均律第一冊開始,在第四冊結束時睡去。不斷地重複與凝視,我的生命宛如化為一張等待潑灑的白紙,所有的過去已被遺忘;未來是什麼,卻是期待中帶點不知所措的茫然。

然後,出乎我們的殷殷期盼,在一個太陽還算和煦的早晨,她悠然地選擇一個屬意的時間來到,彷彿暗示著:生命本是無須企求,自有其生機。

或許一切應該從禮拜一凌晨說起。為留紀念,以下將保留鉅細靡遺的真實性。

記得又是一個頻尿的夜晚,已經習慣夜半起身上廁所的我,恍惚間摸到了馬桶上,一陣希哩呼嚕後,驚駭地在擦拭的衛生紙上看到一攤血。

"落紅!"我想著。這是傳說中的產兆之一,但距離真正可以生產的時間卻可長可短。一瞬間全醒了的我,冷靜地爬回床上,不驚動床邊的另一半。躺在床上盯著漆黑的窗口,我一邊在心中嘀咕著:再幾小時就天亮了,一切等天亮再行動!一邊卻不放心肚裡的狀況,是否還是安好。

翻來覆去中,我昏沉地睡去,不知過了多久,清晨的曙光總算升起。呢喃著跟剛醒來的吳小彬說:"欸,我留血了耶。"我不帶一點驚呼的陳述,卻看他瞬間跳起。老實說,真有點好氣又好笑。

收拾一下準備很久的待產包,我們走去搭S Bahn往馬丁路德醫院前進。在異鄉的柏林,大眾運輸是最可行的選擇,頂多緊急的時候搭個計程車。我們之前還模擬許多跑醫院的方式,幸好後來都派不上用場。

直奔醫院的產房(Kreisaal)後,助產士(Hebamma)要我躺下測一會宮縮,不幸地,指數一點都不高,一個小時只有一兩次吧,一點也不到可以生產的標準。原本以為要被"退貨"回家,助產士似乎忘了什麼又跑來內診,一測才發現有些羊水跑出來了,原來是高水位漏水!因為羊水破必須在一天內生產,我又不清楚自己那時開始漏羊水的,所以劇情急轉直下,我必須留在醫院注射抗生素,準備接受催生。

約莫11點半左右,我吃了半小顆催生藥,開始網路上口耳相傳"很痛"的催生之旅。Hebamma要我測40分宮縮休息(走路)一小時,所以接下的時光就是在病床上與醫院附近散步輪流度過。待產的情況還算可以接受,就是陣痛來臨時忍耐一下,痛過去又可以繼續活蹦亂跳地走。不過到傍晚痛的感覺加劇,我的臉色就沒那麼泰然了。

折騰半天夜幕漸漸低垂,Hebamma換個人(德國生產時的助產士、醫生都是輪班制的,沒辦法指定),她很好心的問說要不要打減痛的點滴,沒多想什麼,我們直接點頭稱是。不過打那點滴一開始還好,慢慢地就有暈眩地感覺,等暈眩的程度到達極值,強烈的嘔吐感緊隨而至。我記得自己吐了兩三次,這其中還暈到無法自行上廁所。因為當時的胎位是側著某邊,所以我待產的姿勢必須側同一邊躺著,以加速胎位下降與產道擴張;不過這樣的方式讓疼痛加倍許多,痛到我必須伴著陣痛來臨哀嚎。但結果是後來別人扶我去洗手間時,發現羊膜終於在不停的強烈宮縮中破裂!雖然我一直搞不懂,為何流出的大量伴隨血絲的透明液體,其實是有點黏稠的。吊著點滴的時光,又換了一個Hebamma,很令人無言的是,她很"專業"地跟我打招呼、問我感覺如何云云,讓當時已經迷茫到某個程度的我,極端無奈。

終於,減痛點滴吊完了,暈眩感也消逝無蹤,時間已經來到午夜。我們依助產士的建議:多走路,讓胎頭往下進入產道。所以吳小彬就扶著精神已經好很多的我,在空盪盪的二樓婦產科走廊,走來又走去。偶爾晃到產婦的病房外,還可以聽到許多新生兒的哭聲,當時倒也沒多想,我家小寶不久後也會加入他們的哭聲行列中了...。

那時內診開指的進度已經到達三四指,我們很困惑地問那位"疼痛脫線"的助產士,不是有無痛分娩可以注射嗎?那份同意文件早在一個月前登記生產時,我們就帶回家閱讀並簽名的。

"疼痛脫線"助產士回答說:"喔!我想妳狀況很好,不用打的阿!如果想要我再來安排好了!"

真是的不早說,那我之前是白痛的喔?

等了一個多小時,我們總算離開悶了一天的待產室,偌大的房間有雙人床獨享、電視隨便看,但我一點也不想回頭,往真正的產房前進!這產房我們在infoabend(醫院導覽)時沒參觀到,不過應該大同小異。躺好之後麻醉醫生跑來幫我埋管,然後左後肩就多一個大針筒晃阿晃著。無痛藥劑剛打下去時,會覺得背脊一片清涼,然後沒多久疼痛就掰掰了,只有宮縮依然獨自張啞著。我們趁這時睡了一覺(護士推進一張床,讓吳小彬也可躺著休息),兩小時的時光匆匆,但也恢復一些體力。再度醒來,就看到產檯前的窗,漸漸透出微光。

原本很天真的以為,可以一直無痛到生產完,沒想到醫生說準備進入最後的產程,無痛會阻礙產婦使力等等,不打算繼續追加藥劑。所以,最精采的疼痛,就在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的情況下,瞬間來到!幫我接生的助產士(沒錯!又換了一個)酷酷地不會講英文,似乎也不喜歡吳小彬幫忙干擾她的專業。她幫我導尿後(這時已經沒感覺了),要我自己扶著大腿往上抬,並用力把小孩擠出來。這其實是個很彆扭的動作,天知道一個痛得快死的大肚子產婦,怎會有力氣來做這麼無法施力的動作呢?我還以為在產檯旁會有鐵架讓我踩著施力勒。無論如何,我就用這個姿勢,吳小彬扶著我的頭往前,在每次宮縮時用力...生小孩。

在不斷地疼痛中,還隱約可以聽到旁邊的醫生與護士七嘴八舌地要我 "Be angry"!真是...,我是很痛沒錯,但沒有打算在憤怒的情緒中生小孩哪。看來,儘管我被疼痛折磨了一天,還是很冷靜又散漫地度過人生的這一刻。

皇天不負苦心人,倒數第二次宮縮,我把胎頭擠出一半,只可惜用力不夠長久,轉眼間胎頭又將隨宮縮結束而縮回,在這驚險的時候,那酷酷的Hebamma眼明手快、一手握住那露出來的小頭(此為吳小彬轉述),我只能忍著下體卡著一個超大異物的刺痛感,等待下一次宮縮到來。最後,聽著旁人說這是最後,我秉著吃奶的力氣,把一大坨東西擠出了!那時我只有像是大便後舒暢的感覺,長久來子宮的負擔總算減輕,肚子瞬間消了一半,可賀可喜。吳小彬倒是說,他看到那瞬間的一幕,差點噴淚。恭喜你了,新手爸爸!

一個我背著跟著歐洲跑透透的小孩兒,終於離開我的身體,準備開始她人生的首頁。

醫生讓爸爸剪掉臍帶後,馬上就把黏乎乎,還佈滿胎脂的小孩抱到胸前。相見的一刻,她轉著大大的眼睛盯著猛瞧,還不懂得哭鬧,所有過去懷胎十月的想像馬上有了解答,無論如何,她一切都好。之後,在旁待命的小兒科醫生接手把寶寶接去清洗並檢查,助產士要我趁剩下的宮縮把胎盤娩出,這還算是小動作,又是西哩呼嚕的感覺,這些黏附在子宮的東西一下子就"噴"出來;只不過不知哪裡出錯,血流了滿地,需要醫生多些縫合的動作就是。醫生很有趣的跟我說:Don't worry. I will repair it. 這修理完的結果就是接下幾個禮拜,排尿跟排便都會令人恐懼...。

生產故事的最後,以歡喜地迎接我們"小寶"的到來作為尾章。這個小生命從還沒懷胎開始就在我們的詞彙中出現,對於人生、對於未來生活點點滴滴,瞬間隨著她來到眼前,所有想像與假設都將成為真實的考驗。我並不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當媽(就像寫著篇記錄時,小孩還在一旁哭著...),但當夜深人靜時,我摸黑起來餵奶,撫著她溫順的頭髮、聽著她一陣陣的吸吮聲,真的有種疲累但幸福的心情。

當然,還有很想睡覺的感覺啦!

2 comments:

Cindy said...

好辛苦的阿寶媽媽喔~
不過看到小寶平安順利誕生,一切辛苦都值得了。
幸福的阿寶!好想過去看看妳,給你個大大的擁抱還有抱抱可愛的小寶~!!
miss you!

Lori said...

好開心唷!!!超開心的!!
可愛的小蘇菲,你好(嗨~招手~)

辛苦你跟啟彬啦
幸福的一家子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