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March 04, 2011

米蘭的沉思 -- 義大利 (一)



決定去米蘭,是在一段倉促的機緣中成行的。

雖然我們早先就預設這年的旅居歐洲,是為了趁機周遊這既親近又遙遠的大陸,但真正成行時,已經是半年後的早春。或許是蜇伏在柏林的冬雪下太久,南方的大海與陽光彷彿不斷地在呼喚著。我只是盯著廉價航空的浮動價碼一會,便決定造訪這位於義大利北方的大城。然而,對米蘭初淺的認識,卻還只停留在時裝界的前哨、與那座形似科隆大教堂,但有著潔白身影的米蘭大教堂(Duomo)。

從雲端往南越過阿爾卑斯山的層層雪障,屬於義大利的丘陵與平原終於緩緩地在地平線浮現。走出Bergamo機場轉搭往市區的巴士,不知怎麼地,竟然覺得一路的浮光掠影與台灣的景色有點相像。有點老舊的高速公路、城區擁擠的街道、凌亂排放的機車等等,幾分熟悉卻也帶著幾分驚恐;直到巴士停駛在米蘭的中央車站,我才從眼前雄偉高大的建築中醒來。



我們從中央車站轉搭地鐵到Duomo站,抬望眼間,才發覺真正的義大利比想像中的多更多。遁入地底的電扶梯隱沒在一道高聳的迴廊中,天井的玻璃與兩旁簡單的雕塑共構成一幅和諧的景象,雖然人來人往,所有嘈雜的聲音卻被寬敞的空間稀釋掉了,唯獨剩下從拱門透入的午後陽光,隱隱地把人推向某個過往的時空般。時間停格的瞬間,彷彿是那個在中世紀,曾經統治過米蘭的斯福才(Sforza)家族給的一個善意提醒:"您將踏入文藝復興時期的雅典"。



帶著這個隱喻離去,我知道下一站會是更令人震撼的饗宴。在地鐵上顛簸著一會,Duomo站轉眼間就到了,隨著眾多的觀光客擠出地底洞穴,教堂廣場堂堂敞敞地就浮現在眼前。不知道是否這道衝擊來的太快,甫出地鐵的我竟然腦袋中鐘聲嗡嗡地響著;索性在艾曼紐二世(Vittorio Emanuele II)雕像下的石階坐下。教堂廣場上人潮熙嚷,鴿群自在地漫步,偶爾還會停落在佇足其中的遊客身上;再把眼光拉遠些,米蘭大教堂壯麗的輪廓就在廣場的另一頭。她披著一身純白的潔淨沐浴在夕陽下,數不清的尖塔直聳地扎入湛藍的天空中。往前細瞧,正面牆生動的聖使徒雕塑只會讓人欲加仰望;退後覽望,卻無法克制地想更近一步把教堂烙印在心底。







走入教堂,首先迎面撲送而來的是凝結在的空氣中的莊嚴氣氛。與之前在德國看到的許多教堂不同,這裡瀰漫著一股神聖莊嚴的美感。兩旁巨大石柱撐起中道多弧形的天際,排散開來大幅的畫作訴說著米蘭的複雜歷史;而穿透彩繪玻璃的光線微微地灑落在祭壇欲動還靜的雕像上,你的眼光會自然地落在中心的一點並在此逗留。如果不是被震攝住,訪客們的步伐不會這麼不約而同地放輕,任誰也不願地打破這穿梭了好幾百年的肅穆。我想起馬丁路德艱辛的宗教改革,與文藝復興闡揚的人文主義思想。其中紛擾的時空環境演變,人們何嘗不是努力著把人性與神性結合呢?坐在這樣一座歷經五個世紀建造的教堂裡,我靜靜地在歷史的腳步中喘息,仰望四周令人屏息的作品,深藏在角落的美卻不止地引人沉思。





教堂廣場的左側就是有名的維托.艾曼紐二世迴廊。它得名於義大利統一後第一任國王,約在十九世紀中期建造,挑高的玻璃拱頂是當時商場流行的建造風格。在此,時裝店與高級酒吧和咖啡廳氣派豪華也昂貴到令人卻步,大部分遊客唯一能參與的就是window shopping。儘管如此,迴廊天頂邊的圖畫卻十分吸引人的目光,它們有些敘述著神話故事裡的場景,有些則是描繪具有東方色彩的民間傳說。而其他附著在兩旁樑柱上栩栩如生的眾神像,只是默默地低頭俯視人潮往來,優雅卻不矯情。難怪這樣一個貴氣的地方並不讓人感到庸俗。









繞出迴廊,左前方不遠處就是斯卡拉歌劇院 (Teatro alla Scala),再往隔壁的巷弄拐去,一旁冰淇淋店人潮絡繹。即使氣溫仍然有些涼,我硬是拉了吳小彬進去挖了兩球出來。在義大利,只有這綿密的透心涼才能配上這個民族的熱情哪!而這家GROM,標榜冰淇淋原味(il gelato come una volta)的哲學,口感一點都不黏膩,吃完嘴中還會留下幾分原料的感覺迂迴在舌間。算是我們誤打誤撞探訪到的一家名店。



走回到教堂廣場,夕暮把大家的影子都拉得長長的。我決定把米蘭的印象,留在這樣一個如此舒適自在、卻讓人若有所思的午後,不再趕赴盛名去瞻仰近在咫尺的達文西"最後的晚餐"。回頭望向已經被光影染紅的米蘭大教堂,結束這場匆匆的赴宴;一個米蘭的過客,竟不自覺地放慢了步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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